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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倒下“魔兽”尚存:起底外卖骑手的外挂产业链丨21合规调查_米乐官方-BIM咨询_米乐官方-米乐官方下载-米乐平台下载地址

“死神”倒下“魔兽”尚存:起底外卖骑手的外挂产业链丨21合规调查

发布时间:2024-11-04 来源:米乐官方-BIM咨询

  10元配送费以下的单不接,偏远单的不接,鲜花和蛋糕容易损坏也不接。一切在几秒内完成订制,只要抢单大厅跳出一个满足条件的订单,瞬间收入囊中。

  完成以上工作的,是一批外挂神器:“死神”“雷神”“魔兽”……普通消费者很少听说这些名字浮夸的软件,但它们是外卖骑手间的公开秘密,可以帮骑手抢到更省时省力的“好单”。

  浙江新昌公安近日捣毁了一批外挂黑灰产业,这中间还包括“死神”外挂。据警方9月29日消息,“死神”六个月内违法获利17万余元,制作者卢某已被抓捕。

  跟“死神”一起浮出水面的,是一条成熟的产业链:金主、开发、破解、卡密、运维、平台、引流、代理、造证,犯罪团伙九层分工,警方抓获了分处全国13个省份的39个嫌疑人,全案涉案金额估计达3000余万元。

  一位接近该案的人士向21记者透露,本次捣毁的犯罪团伙不止开发了“死神”,还涉及货运、快递等多款App的外挂插件。主要嫌疑犯卢某以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工具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二个月,部分分销人员也已判刑,案件还在进一步侦办中。

  顺着这条线记者调查发现,美团、饿了么、顺丰、达达、滴滴等平台的抢单外挂目前随处可见,销售入口藏在电商和社会化媒体评论区里,最终引导到微信私域完成交易,可以说,各个新业态都在涌现类似的外挂产品。

  尽管平台多次发出“终身限制接单”的警告,但僧多粥少的局面没变,抢单外挂依然屡禁不止。在业内人士看来,这种过度竞争会让好单被垄断,普通单被冷落,长此以往,势必会影响到消费的人和整个市场生态。

  林一第一次亲眼见到行业流传的外挂神器是在2022年,当时震惊的他发布了一条分享视频,这条视频时至今年仍然有人评论:“在用着,很稳定。”数十人在底下跟帖:“大哥求一个。”

  所谓外卖外挂,跟游戏外挂类似。不管“死神”“魔兽”还是“雷神”,基础功能都是让骑手自定义物品、配送价格、取货距离、送货距离等。只要有一笔符合目标的订单出现在抢单大厅,外挂就会帮骑手自动抢下,本质是为了单价更高、配送更轻松的订单。

  李阳兼职送外卖两年,像他这样的众包骑手,一般每单配送费在4~6元。李阳从晚上五点半下班跑单到十一点,收入大约是五十多块,但开挂后,他一晚的配送费能翻倍到两百余块。

  当天跟记者聊天的时候,李阳发来一张屏幕截图:这笔订单配送费高达26.7元,时间为10月9日19点45分,证明是外挂刚刚帮他抢到的一笔高价单。

  外挂的价格并不低,大多采用卡密续费制,均价在200元到300元每月。比如李阳已经用了大半年的“魔兽”,就是目前圈内知名度颇高的一款外挂软件,月卡费为298元,差不多是全职众包骑手一天的收入。

  21记者还通过闲鱼加到了一位名叫粥粥的代理商。粥粥卖的是与软件不同的“物理外设”,设备加第一个月卡费是258元,次月续费238元。

  加上微信后,粥粥解释,外置比内置软件风险低,即插即用,傻瓜式操作。“插到手机上就可以用了,你想跑多少钱以上的单,都可以随便设置。”在闲鱼商品界面,粥粥推销道:“新手还在挑单子,老手已经起飞。”

  21记者对此表露出怀疑与犹豫, 粥粥显然不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一种情况,他迅速给出了先付58元的定金,收到设备没问题再“补齐尾款”的方案。李阳也和记者说,现在还有20元的天卡和128元的周卡可选,“说实在的你可以先用天卡试两天,如果觉得好用再买月卡。”

  诱惑是近在眼前的。粥粥发来了自己的快递界面,最新的订单寄到济南、海口、西宁……他劝道:“若无法用,不会有人买对不对?”“你想想,跑半天就能回本了。”

  不过,不是所有骑手都需要外挂来“跑回本”和“抢饭碗”。在骑手江湖中,众包骑手是外挂高发区。

  专送和众包是骑手的两种工作模式:专送骑手有归属站点,由系统自动分发订单,不用操心抢单;而众包骑手属于自由兼职,应该要依据自己的时间和路线,在独立的“美团众包”APP、“蜂鸟众包”APP(属于饿了么)里抢单,最后按照订单数和配送费拿计件工资。抢单的质量和数量,直接影响着众包骑手们的收入厚薄。

  这种情况下,几乎每个众包骑手都需要一套自己的抢单“秘籍”:要左手刷新、右手抢单,不要在人多的地方抢单……而开外挂,无疑就成了最快捷的秘籍。

  就在记者让李阳推荐“魔兽”的购买方式时,他回道:“你想好了我抽空给你弄就行,你买卡密,软件我给你指导安装。”李阳坦率地说,卖一张天卡自己能提成2元。

  从制作到分销,外挂已经蔓延出一条长链。新昌警方消息显示,抓获的外挂犯罪团伙有金主、开发、破解、卡密、运维、平台、引流、代理、造证九个层级。光“死神”这一款外挂,去年六月到十一月的5个月里就产生了违法来得到的17.6万元。

  根据多方信源,最上游的先是技术团队。“死神”软件的开发者卢某花了一个月时间破解”美团众包”APP,被查获的作案工具是一台手机和一部电脑;接着,卢某利用微信销售外挂和卡密给郭某、覃某等,发展为初级经销商;各级代理在最下游扩散,结成一张网络。

  透过粥粥的介绍,大致能了解代理的发展方式。粥粥自称做了三年的一手代理商,21记者表明了自己也想卖外挂赚钱,他很快同意,并介绍有线上、线下两种销售方式。

  粥粥建议新人先做线上销售,启动成本很低,只需要交600元左右的代理费,工作内容就是帮忙寻找顾客并负责售后安装。“我告诉你怎么装,你也不用提前囤货,有需求了你来找我就行,我直接给地址发货。”

  作为代理可以随意加价,通过赚取差价盈利。定价一般是原价的150%,最多有同行卖到200%,“就看你自己怎么卖了。”

  不难想象这种低投入、高回报的模式既吸引专业代理商,又吸引李阳这样的骑手兼职销售。以“抢单”“神器”为关键词,能在电子商务平台中搜到许多标价1元的商品,或者藏在社会化媒体的评论区里,代理都会要求私信联系,最终引导到微信里完成私域交易。

  至于后期如何找货物来源拿货、怎么做线下销售,粥粥含糊地说:“目前不能跟你说太明白,你跟着我的脚步就行。”新昌警方的消息显示,销售人员会在线下张贴名片和广告进行兜售,甚至伪造证件。21记者也在粥粥的朋友圈里看到,有帮外卖骑手制作假“健康证”的一条龙作弊服务。

  四川央济华律师事务所律师邓琳告诉21记者,外挂功能相对单一、流量不大、开发人手不多,称得上利润丰厚,所以容易产业化运作。

  邓琳在科技公司担任过技术研发人员,他解释,像美团、饿了么这种大型平台的底层算法正常情况下不会随意更新,如果这些被破解的软件更新了版本,只要掌握了核心逻辑,外挂和原版软件一起更新即可。可以说,外挂软件完成第一次破解后,基本不需要操心其他支出。

  有可能的成本支出,大多数来源于服务器和开发运营:服务器方面,很多黑灰产都将服务器托管给境外的云服务商,费用可以低至几百元一年;运营维护的工作量也不大,通常就是维护用户个人信息、计算卡密到期时间。

  网络安全专家陈业炫也表示,开发外挂软件的难度不小,但并不是特别需要成规模的技术团队,一般都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小团体完成。主要是一定要通过分润,让下游解决销售和售后问题。

  一旦实现产业化,带来的局面就是,尽管分销商似乎在网络上随处可见,但执法部门要侦查摸排到源头才能够有效打击外挂产业。陈业炫指出,只打击下游的销售者,很难彻底关停外挂,更换销售渠道和产品就能卷土重来,治理难度不小。

  “死神”“魔兽”等外挂软件到底是怎么来实现抢单的,需要更详细的司法鉴定,不过邓琳分析,其无非是读取和修改了“美团众包”“蜂鸟众包”等软件的订单框架——平台型APP的代码一般经过严格加密,破解了加密算法外挂才能拿到数据,属于典型的非法获取数据行为。

  从法律角度来讲,我国刑法早已对此类行为做出约束。刑法第二百八十五条规定,违反国家规定,侵入国家事务、国防建设、尖端科学技术领域的计算机信息系统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接近本案的人透露,目前“死神”的三名制作和分销者已经判刑。新昌县法院以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工具罪判处卢某有期徒刑三年二个月,并处以罚金人民币18万元。

  邓琳提到,在现实中,随着公检法技术认知水平的提高,打击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罪的力度在显著增大。21记者在中国裁判文书网搜到的“外挂”刑事判决书,就有超过2200件。

  “这一罪名保护的法益是计算机信息系统安全。之前制作外挂出事的,几乎都是集团犯罪的情形,往往都有比较明确的分工,比如有技术人员、销售人员、游戏工作室等角色。最容易出事的环节就是使用外挂的游戏工作室,因为他们对游戏环境有较大的破坏性影响,容易被运营厂商控告。” 邓琳说。

  因此在邓琳看来,外卖行业的外挂“不是一个新问题”,只是变化了游戏的应用场景。但他也坦言,随着外挂整体技术升级,问题正在慢慢的变复杂。

  除了死神等软件外挂,21记者看出在市面上还流行按键精灵、插入性外挂两类外挂。前者模拟人的手动操作,受访人士均指出这是最古早的一类外挂,往往不入侵软件进程,用户能获得的作弊优势不大。

  比较棘手的外挂技术是后者。粥粥代理的正是插入性外挂,他表示死神这样的内置软件风险高,自己“不碰软件”。反观插入性外挂,“不改软件包,平台监测不到”,所以“这款已经卖好几年了,是现在最大的一款物理(外挂)”。

  “它的确有一个好处,就是更能对抗平台的检测。因为插入性外挂嵌入到手机上,基于手机系统底层的交互通信,来控制手机界面上的元素,从而完成自动化操作。”邓琳用更通俗的语言分析,其实插入性外挂还是在修改和读取数据,只是这一过程在单独的设备上完成,相当于外接了一台电脑,因此更难被平台检测到发生在系统层面的变化。

  引发的挑战涉及各个治理环节。一方面外挂技术专业性慢慢的升高、隐蔽性强,公安机关难侦查和举证,需要对外挂程序做更专业的技术鉴定;另外,抓获后如何定罪也面临一定争议。邓琳指出,刑法第二百八十五条的核心判断标准是,有没有突破系统安全保护的方法,来获取或篡改相应的数据。不是所有“外挂”技术都符合入罪标准,比如近年升级的AI结合按键精灵的外挂,如果严格来看,其实并没有直接篡改或者入侵数据,但确实会破坏市场生态。邓琳担心的是,法律规定有一定滞后性,可能没法适应愈加复杂的外挂形式和违法场景。

  “不过刑事惩罚只是一种办法,开外挂一般面临的是民事或者行政处罚,比如平台会自行出台违规规则。”邓琳说。

  2023年9月至10月,美团的外挂警示公告显示,系统共检测到4957名骑手存在使用外挂或作弊软件行为,全部永久限制接单注册。今年4月,美团再次发文警告“一次外挂,终身限制接单”,平台将进行7*24小时全天监测,一旦骑手被监测到外挂行为,将全平台终身封禁,不允许任何申诉。

  红线之下,外挂已是一条高风险的路径。在美团公众号近日公布的外挂封号名单下,有许多骑手评论要求建立举报奖励机制。当21记者正常采访骑手时,大部分愿意聊外挂的骑手都措辞小心,强调自己只见过朋友用,生怕惹上麻烦,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

  李阳说,自己用外挂之前也“纠结了很久”,但对于兼职的他来说,平均配送费4.5块的订单“算下来都不够车费”。有类似境遇的骑手不止李阳,美团财报显示,2020年到2022年,美团骑手数量分别是470万人、527万人和624万人,去年这一数量猛增到745万人。饿了么骑手权益报告数据显示去年活跃骑手超过400万人,也就是全国至少有将近1200万骑手在路上竞争。

  人多单少成了许多骑手的共同感受,抢单大厅的首页常常为一张白屏,跳出新的订单,还没看清就秒空了。“感觉到处都是开外挂的,我们连汤都喝不上。”有众包骑手抱怨。

  过度竞争的压力不仅出现在外卖行业中。2023年3月中华全国总工会第九次全国职工队伍状况调查的调查多个方面数据显示,包括货车司机、网约车司机、快递员、外卖配送员在内的全国新就业形态劳动者达8400万人,占职工总数的21%。像粥粥这样的代理商,还同时经营着货拉拉、顺丰同城、达达平台的外挂,宣传“提供24小时在线服务和答疑。”

  “外挂屡禁不止,其实是因为有利益驱动,存在普遍性的需求,而平台本身不足以满足这类需求。”陈业炫和记者说,此前高铁抢票也充斥着黄牛外挂,但当12306官方和携程、飞猪第三方合规软件合作,直接提供预约抢票等功能后,外挂就逐渐失去了生存空间。在他看来,治理应当从需求端入手。

  陈业炫提醒,外挂带来的不公平竞争,让优势集中在少数人身上,无疑损害了其他遵守规则的人的利益。而这种不公平竞争长期存在,轻易造成只有好订单获得好的服务,好订单被垄断,一般性订单受到服务歧视,负面影响最终势必会传导到整个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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